close

參考書目:

        葉嘉瑩:《唐宋詞十七講》,北京:北京大學出版社,2007.1第一講~第七講

內容摘述:

        中國人討論文學作品,習慣把作者與作品放在一起討論,常會因為作者的品格,決定了作品的詮釋方式。文本跟作者到底該以什麼樣的關係聯繫討論,的確是一直以來的懸案,然而我認為,瞭解作者的確有助於理解作品,畢竟讀者本身的經歷或智識,不一定能夠領受作品所要傳達的完整意義。但是保留讀者自由卻是必要的,好的作品能給不同層次的讀者,在不同的時候有不同感發的力量,侷限讀者想像的能力,不該是批評者該作的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 在瞭解葉嘉瑩評論詩詞的系統與特色前,必須先瞭解王國維和顧隨如何講述詩詞。

        王國維論詞以不隔為尚,他喜歡以一句詞人的詩詞,作為對該詞人風格的總評,他在意的是詞的境界,能否直抒心中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 而顧隨喜歡以禪喻詩,一任心境、歷練解釋詞,這種講解詩詞的方法固然能跳脫傳統文學批評僵化、刻板的窠臼,卻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國學底子,否則只是流於虛浮空泛的無的放矢。

        葉嘉瑩教授所走的研究路子,恰好就是汲取這兩家之大成,不過她並不止於不隔而已,她也能欣賞經由思路安排、鋪陳線索的賦詞。她走的也比苦水先生更遠,因為曾在國外教書,所以她能利用西方文學批評的理論,賦予更寬廣的解析角度。

 

葉嘉瑩看詞:

        她說詞是歷代文學體裁中一個奇特的文學體式,因為詞之起源,並沒有任何倫理和道德的意識在其中。而且詞之緣起,就是民間吟唱的新興音樂,是文人寫給美麗的歌女歌唱的歌詞,是遊戲之作,卻也因此反而能見作者的本真。許多在廟堂之上必須迂迴轉折的真面目,只能在無害大雅的遊戲中,才能展現真性情。

        她又把詞分為歌詞之詞、詩化之詞、賦化之詞,前者是春花秋月、感物而發的愁,詩化之詞是言志,賦化之詞是鋪陳的埋下線索。不論何者,在北宋都已經發展完成。然而因為歷史的發展脈絡跟社會風情,到了南宋,賦化之詞逐漸成為詞壇的大宗,率性任真的詞風逐漸式微。

 

論溫韋:

        葉嘉瑩說,溫庭筠是典型客觀的詞人,而韋莊恰恰相反,是典型的主觀詞人。

        溫庭筠是詞之尹始最典型的作者,他處理的內容,是標準的遞花間之杯盞。加上他所處的環境是整個唐朝最頹敗之際,皇帝為家奴所控制,宦官仇士良把持朝政,雖有宣宗力圖中興,不過為時已晚,宦官的權勢依舊掣肘皇帝、甚至肆意屠殺知識份子。身處其中的溫庭筠,自然有無處揮灑的困境,他有才情,投靠的權相令狐綯卻絕對不是伯樂,不肯讓才氣縱橫的溫庭筠嶄露頭角。溫庭筠多次為令狐綯所做的菩薩蠻,獻到皇帝面前卻成了才氣粗陋的令狐綯手筆,一身傲骨的溫庭筠自然不能接受,換做別人,也許忍氣吞聲,仰人鼻息度日的溫庭筠,選擇的卻是將這件醜事公開。

        生在一個不擁有言論自由的時代,是有才情之人的悲劇。既然是寫給宮廷的宮閣之詞,就不能有個人抒志的情感。所以時人批評他的詞沒有內涵,流於思婦愁情,而無所可取,卻忽略了他就是以幕客生涯求生的人,他所做的,大多為官人酬唱之用,他不是沒有對時事的寓寄,只是只能暗合於詞之中。我覺得溫庭筠是個矛盾之人,他有基於自尊必須反骨作對的事(考場為人作弊、任科場考官選真正有才情的人,刻意將作品張貼示眾),卻也有必須迎合當道的無奈。是悲劇的環境造就了他反骨的性格,

        而他的詞,多少將一些反省的情緒,不過他操作的手法,是運用層層的修辭,是沒有主詞的力量去寓寄的,或許當他在下筆的時候,多少受了自己在環境中許多無奈的掙扎後,反省之餘悄悄蘊藏的。總之身為一個詞人,溫庭筠是故意用非常客觀的角度去大量製作的,這一點就跟官運比較順遂的韋莊不一樣。唐代取士不全然只靠才情,如果長相醜陋到了吏部,往往還是會被刷下來。有鐘魁尊號的溫庭筠,官運之坎坷,自然是人人心知肚明,而韋莊卻在年輕的時候以秦婦吟秀才聞名,創作的心境、寓意寄託的感情,自然不可相比擬。所以雖然兩個詞人都沒有有意識的將詞推向個人心志、對社會報復的展現,但是溫庭筠的大量製作、韋莊詞的質感與真摯,卻是將詞從詩餘推向士人大量創作的先驅。

 

後主與正中

        葉嘉瑩說李煜是個任真不能反省的詞人,相比之下,馮正中的作品就遠比李煜抑鬱,他把對朝廷宗廟的憂國,不自覺的投入在他的作品之中,無意的流露他的無奈與莫可奈何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畢竟是在生命中經過歷練的人,馮正中最難能可貴的,在於他能夠在要跌落谷底的時候,止住下落的勢子,將生命中低落、不可負荷的感情一轉而為繼續行走的動力。馮正中沒辦法為關於生命中那些難堪之事解答,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,於是只能將生命的疑問、自嘲與希望,附以閑詞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 也因為這樣,他把原本用來只為花間美人、貴冑公子調笑取樂的豔詞之樂,拿來作個人對自然、閑愁的書寫,擴大了詞的境界,於是一開詞的方便之門,讓後世的人可以隨心而至,感情不再只限於兒女情長、閨門相思。

        然而他的感情不是沒有,只是處理的很幽微,所以葉嘉瑩說馮正中是最難講的一個詞人。

        他用情的姿態是盤郁極深,有意識的層層疊加,直至纏綿忠厚。所以批評者才會說馮正中的情感有俊跟深之分,而歐陽修跟晏殊各得其一。

        王國維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。但是李煜本人並不是一個懂得反省的人,他只是天性任真,投情入詩而無意識,他並不是一個刻意將詞詩化的作者。他只是單純的把稚子的感情,投入在他所遭遇的任何環境,所以他只能給予直覺的反應,並不能咀嚼、有所反饋,這就是後主的感情,直截而下,無法迂迴、無法深沈。所以當他回憶倉皇辭廟日,當他面對亡國之君的痛苦,他只能揮淚對宮娥,他可以面對那些傷感,沒有能力處理,也沒有能力昇華。

        只能說後主之詞,情深而純粹,不夠正中的深邃與關照,雖有仰人鼻息的苦楚,提高了後主書寫的層次,但是缺乏理性的經營與面對,感發與動人的力量,就沒辦法回甘,一洩而下的感情,沒有收回的餘韻、無法迴盪產生共鳴,是非常可惜的。

        對現在的我而言,清俊動人的詞固然是好的,能夠賞玩,掀起感動層層如同漣漪的詞卻更是好的。

        所以後主之詞固然不錯,但是在吟詠之後,卻不及正中詞讓我愛不釋手。或許就像「一江春水向東流」,後主的無奈既然無從說起,就讓它隨江水流去不復返吧!何必留在心中反覆跌宕這種悲痛無法遏止、沒有解答的痛楚呢?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maggieme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